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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日是三公主瑶香八岁生辰,因惠妃丧礼刚过,东聿衡不让庄妃大办,让她在延禧宫准备一桌盛筵作罢。庄妃遵了旨意,让人请了皇帝一回,皇帝却并不过去,只是按制赏了三公主八个刻寿的金荷包、八个刻平安的银荷包。庄妃的外甥女失望之情溢于言表,庄妃的长指甲掐进肉里,紧紧咬着银牙,气得胸膛起伏。

    宝、睿、贵、妃!

    沈宁此时正在让人安置沈湄与七公主的屋子,沈湄抱着熟睡的瑶菡坐在正殿,显得有些坐立不安,“娘娘,妾也跟着过来,是否不合礼数?若是陛下知道了……”

    沈宁道:“这么小的娃儿哪里离得开母亲?虽说有奶娘带着,但你不也说她夜里总是找你?”

    “是……”沈湄紧了紧怀中稚儿。

    “那就是了,我一会儿跟陛下说一声,陛下理应会同意的。”

    “妾谢过娘娘。”沈湄起身要行礼,被沈宁制止了,“不必起身。”

    沈湄只得端坐着低了低头。

    二人沉默一阵,沈宁轻叹一声再次开口,“湄儿,因为我你搬到了福禧宫,我对不住你。”

    沈湄忙道:“娘娘言重了,是妾打扰了娘娘清静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这样,我……”沈宁欲言又止。虽然沈湄曾与东聿衡同床共寝,甚至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件事让她十分不舒服,但她也怪过自己,倘若自己不曾诈死,又或者先帮沈湄安排好了,她也不至于也进了皇宫深苑来。她以后又该怎么办?她已经生下子嗣,要出宫怕也是不能的了,难道就要这样在深宫终老一生么?

    原来自私也这么难。

    “娘娘,妾知道您这么做一定有您的道理,妾不要紧的,真的。”沈湄赶紧道。

    沈宁也只有点点头,“明儿我把母亲请来,你也很久没见她了罢?”

    “真的?太好了。”沈湄惊喜笑道,“自出了月子,妾就再没见过母亲了。”

    沈宁勾了勾唇。她自回宫后,立刻让人请了沈二夫人来,原以为会有一通斥责,不想沈二夫人只满面泪痕,为她活着而欣喜,为她受苦而心疼。她欠这个妇人的情,也越欠越多了。

    这时奶娘过来说要将七公主安置到床上去睡,沈湄刚把人交给她,瑶菡反而醒了。只是她没睡舒服,看看左右好似陌生得紧,哇地一下又哭了。

    沈湄连忙轻摇低哄,可依旧止不住娃儿哭声,于是奶娘上前接过小公主,还没来得及哄,外头传来太监的声音,皇帝驾幸了。

    随着络绎不绝的请安声,伴随着小娃儿哭声倒成了一道颇有趣味的乐声,皇帝还没到正殿,声音就先到了,“怎么有娃儿哭声?”

    那声音似有些不悦,沈湄与奶娘的心都提了起来。

    沈宁与众人接了驾,东聿衡看向沈湄一行人,眉头微皱,看了看沈宁。

    沈宁先让他坐了,而后将原委说了出来。

    其实东聿衡也听说了这事,也同意了皇后的作法,只是没料到沈宁会同意沈湄也跟着过来。

    “贵妃既这么说了,便由贵妃作主。”

    “谢陛下、谢娘娘。”沈湄忙谢了恩。

    东聿衡让奶娘抱着七公主上前看了一会,交待两句,便让沈湄等人退了下去。

    皇帝转头看向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沈宁,笑笑说道:“朕觉着七姐儿像你,你觉着像么?”

    沈宁听了闷闷地道:“我怎么知道?”

    一听就知道她闹了别扭,颇有些无奈地将她揽近,“你这妇人,一回宫就因沈婕妤跟朕大发脾气,怎地今个儿又同意了让七公主过来?并且还一并将沈婕妤叫了来?”他着实捉摸不透她的脾性了。

    沈宁知道东聿衡是真不理解这对现代人来说已是看似荒谬的问题,她抿了抿嘴,才看着他道:“我生气的不是她们,是你。”

    闻言东聿衡拧了眉,“这事儿是皇后的主意,怎地又怪起朕来?”

    沈宁看他的表情不由好气,唉,这情商无限接近零的封建帝王!她一咬下唇,爽性直白地道:“我生气的是你这么花心风流,恨不得将天底下所有的美女都招进后宫,甚至连沈湄也不放过。”

    “满口胡言,朕从未为私欲搜罗各地美人,选秀不过是按制三年一回充盈后宫,为的是朕之东氏皇朝福泽延绵,子孙繁茂。”他惟一为了私欲费尽心思得到的妇人,就是她。他也不知为何,她并不貌若天仙,并不贤德大度,不曾为他诞下子嗣,这些却都无关紧要,只要她在他身边,他就心满意足。

    他这话的意思,是只将女人视为玩物与生孩子的工具。他一直是个无情的皇帝,自己也曾切身体会过这一点。沈宁至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,也不知道他那一点柔情为什么给了她。

    “宁儿不愿朕多子多福么?”东聿衡抚了抚她的脸颊,问道。

    子嗣从来是封建家族中最为看中的首要大事,沈宁明白,但她还是摇了摇头,“不是我跟你生的,我都不愿意。”

    东聿衡怜惜地搂了搂她,“朕何尝不想让你怀上血脉?只是你遭遇大劫,身子已被掏空了,朕得先将你养好了才成。”

    沈宁点点头,“我知道。”她其实没打算怀孩子,这样正合她意。其实不是不想,她霸占一个皇帝为招来什么样的危机,她已做好心理准备,但她却不敢想象后宫对她的怨恨转到她的孩子身上。

    东聿衡见状,无奈一笑,“唉,你这天下第一的妒妇,也不知道你从哪儿养成了这样的性子。”

    “聿衡,你不明白,没有哪个女人真正愿意她爱的男人去抱别的女人,让别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,除非她不爱他。”沈宁注视着他,“古今皆如此。”

    东聿衡从来没有功夫费神去了解妇人心思,听她这么一说有些不可思议,“你说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是妒妇?”那她们那些三从四德究竟学到哪去了?

    “你将心比心,如果我有两三个丈夫……”

    “住口!”东聿衡满脸不悦地打断她,又在胡言乱语!

    沈宁哭笑不得,“你瞧,你连我打个比方都不愿意。”

    “朕是丈夫,你是妇人。”

    “男人女人都是人,又有什么不同?总之我知道你不想我有别的男人,我不想你有别的女人,这就是人心。”沈宁点到即止,她明白不能一下子就让他全部接受。

    东聿衡沉默下来,沈宁知道他将她的话听进去了,笑了一笑,靠在他身上也安静下来,低着头轻轻把玩着他的手指。

    她知道他有些温水煮青蛙的意思,也知道他其中许多考量,若非他真正将她放在了心上,决计不会同意这一夫一妻的做法,但是,她就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么?

    隔几日,皇帝休沐,领着沈宁去王太妃那坐了一回,适逢皇后也来了,四人说了会话。王太妃对沈宁不冷不热,也只当她是寻常妃子一般。

    东聿衡怕太妃乏了,这才离开了寿阳宫。

    皇后与皇帝说了替大将军选妃的事儿,说是片刻派人将画像送到乾坤宫去。东聿衡应允后,她便躬身告退。

    沈宁今日一直在观察东聿衡与孟雅,她打量着二人说话的口气、情态,心底隐隐有了底。

    回了乾坤宫,皇帝让沈宁坐在书房弹琴,为其挥墨助兴。沈宁笑允。

    只是琴还未从琴阁中取来,皇后派人送来的卷轴却到了。沈宁猴急地一副副打开,她邀请的几人果然赫赫在列。她将乐安郡主、乐华郡主、庆云县主三人的抽出来摆在皇帝面前,拍了拍道:“让黄将军先相相这三个。”

    东聿衡看了看人物,挑了挑眉,“你倒是上了心。”难怪她前阵子有兴致招贵女进宫陪伴,“只是这乐华……你也看上眼了?”他有些古怪地瞅她一眼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沈宁不解。

    “乐华的胆子小得很,听说她幼时见了一个耗子就吓晕了过去,这些年虽长进了些,但朕也把她吓哭了一次。”不过稍稍厉色看她一眼,她就吓白了脸。

    “真的?”沈宁乐了,不厚道地问,“她还有什么趣事?”她很久没听笑话了。

    东聿衡没好气地瞪她一眼,“朕莫非是包打听?”就她敢问这些。

    沈宁噘噘嘴,“你是知道,就是不想说。”

    “胡闹,”东聿衡笑骂一句,“朕问你的话,你怎么就看中她了?”

    沈宁笑睨他一眼,“保不齐黄将军好这口。”

    “说话没个分寸。”东聿衡不轻不重地斥责,随即让她研墨,随口问道,“你这是在帮花大小姐找后路?”

    沈宁上前,淡笑不语。

    皇帝见状,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一会,“又在想什么古怪玩意儿?”

    “我想为黄大哥接风洗尘。”

    “朕在皇宫设宴,让你去便是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私底下为他设宴。”

    “胡闹。”东聿衡皱眉。

    “怎么胡闹了?”

    “你一个后妃为何要宴请外臣?”还敢在他面前提?

    “救命恩人算不算理由?”沈宁直视他,“不止他,我还一直想着要宴请一次简将军、丰宝岚、韩震,对了,还有你与万福公公。”

    她每说一个名字,皇帝的心就不停往下沉,原来,她已经有这么多次与死亡擦肩。

    “朕考虑考虑。”他没法子拒绝她的这个理由。

    “好人!”沈宁一听,顿时喜笑颜开,上前揽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。

    “行了,帮朕磨墨。”东聿衡扶着她的腰勾了勾唇。

    “遵命,我的陛下。”沈宁嘻嘻一笑。

    这时流幽琴送了过来,琉璃将琴放置好,便又领着人出去了。

    皇帝选了一只毛笔,看一眼案上的琴,忽而道:“朕听说虞州曲家藏有一张绝世好琴,名为紫风,不知比之流幽如何?”

    沈宁轻笑,“那得要听过才知道。”

    说罢,她又瞟一眼画像,犹豫了一下,还是将那件无法不置之不理的事说了出来,“说来,皇后娘娘也正为大皇子选妃哩。”

    东聿衡心里头想着另一件事,随口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沈宁顿了一顿,清了清嗓子,“皇后娘娘觉着沈家的两个姑娘长得很水灵很是喜欢。”

    皇帝本欲蘸墨的手停住了,他抬头看向沈宁,“哦?”

    沈宁硬着头皮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东聿衡挑一挑眉,继续方才的动作,一面说道:“皇后想来是想效仿母后与王太妃,”他顿一顿,解释道,“德妃有个亲姐姐,原也是朕的妃子,与贤贵妃是一同入宫,她是母后一早就选定了的,只是后来难产殁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……”沈宁不想跟他翻旧帐,只得暗自磨牙傻傻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你是怎么个想法?”东聿衡抚平纸张,开始下笔。

    “皇帝陛下,”沈宁支着头半蹲在书桌前仰头看他,“我要是有想法了还告诉你做什么?就是没想法才让你帮我想办法。”

    东聿衡失笑出声,“朕见过缺心眼的,可没见过你这么缺心眼的。”这事儿也敢跟他说!

    “我觉得你有你的打算,而我,无条件支持你。”沈宁偏头看着他,表明自己的立场。

    东聿衡垂眸注视着她,眼底闪过笑意,嘴里却是说道:“话儿说得比唱得还好听,你连娘家做些什么都不知道,还拿什么支持朕?”

    “哎呀,他们是他们,我是我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朕倒觉着这笔买卖对你并无坏处,你就不先为自己考虑考虑,一骨脑地告诉了朕?”

    “你会为我考虑的,我也不能还拖你后腿啊。”沈宁厚脸皮地道。

    东聿衡似笑非笑,“你就不怕朕……”

    “瞻前顾后不是我所愿,可我会在当下尽力而为。”谁能说得准明天发生的事?

    皇帝与她对视半晌,良久,才轻笑一声,“还不去弹琴?”

    沈宁脑袋摇晃两下,起身抿着笑到琴前坐定,野着心思叮叮当当地弹起来。

    挑剔的皇帝陛下并不满意,他懒懒地道:“你这‘琴’……还一阵一阵的?”

    这话分明有些双关的意思,沈宁娇嗔一句“讨厌”,才收了其他心思,认认真真地拨弄琴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