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

    她住京宁市，公馆就在司令部附近。
    他们都认识五小姐。
    那么她死了，就没人知道吗？群众讨论过吗？他们在意吗？她自顾走回房间，关好门。
    她的学校，她的研究所，她的邻居，卖酥糖和栗子的商贩，他们发现她死去了吗？她被埋葬在何处？她盖好被子，疲于思考这些没有答案更没有方向的问题，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，有爪子挠门的声音。
    “嘤嘤嘤——”
    元宝哭着要进来，小春正在门口哄，【元宝乖，你可以上我的床啊！
    我很喜欢和大狗狗睡啊！
    我们认识很久了对不对？】元宝不停的挠门，孟魂甚至可以听见小春咬着后槽牙要用力把元宝拖走的声音，【元宝！
    走了啦！
    你跟这个女人不可能的！
    你们没有未来的！
    为什么？到底为什么？她比我香吗？！
    】孟魂有着绝对的权威，但她还是开了门。
    她没法和不讲道理的大狗狗讲道理，更没法听小春在门口说一些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话。
    元宝立刻摇起尾巴，用无辜又渴望的眼睛抬头看向孟魂，孟魂侧身让了一道，【不能上床。
    】元宝叼着自己的狗窝进了孟魂的房间，孟魂在小春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中关上了房门。
    谢星河还在孜孜不倦地看些什么，小春走回客厅，问他，【所以，我们只知道她是京宁人，住在西湾东路的公馆，她1936年毕业于国立综合大学，1942年死去……】她认识的人，她做过的事，她看过的风景，她吃过的酥糖，她不曾说过自己的故事，也不曾怀疑过任何人。
    【老板，在那个年代，很多人死去，我们知道他们为什么死去。
    就算她是高官之女、富家子弟，飞机一样会从她头上飞过，炮弹一样会在她身边落下。
    】【你的意思是……？】【我的意思是，许多人的墓碑上没有名字。
    】许多人在那个年代死去，无人生还，无人知晓。
    小春接着说，【我们根本找不到的，对吗？】【我们不用找到什么，她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，不如我们就重新来过。
    】整件事对谢星河来说没有丝毫的实质性意义，他只是撞到了一个不该撞的人，他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。
    关于这件事的任何话语权，都应该交给当事人，他尊重孟魂的一切意愿，他和小春都明白他们极有可能浪费时间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，孟魂对真相的空白程度超乎他们的想象，他们也没有灵光一现的预感，他们只能全力以赴，并且吃好每一顿饭，晒晒太阳，看看月亮，拥抱狗狗。
    【你还会帮忙吗？】【会的。
    】小春拿800一个月的全勤奖，30000已经是全部的意义了。
    她很久没有接触互联网外面的世界了，她很高兴还有人需要她，就算没有那30000块，她也愿意帮忙。
    但不止她明白，而是三人都明白，不论这件事如何着力、如何在意，最终也不过是波浪无痕，随风逝去。
    小春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，谢星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，孟魂也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。
    孟魂有更要紧的任务，他们走上了同一条路，他们都不知道烟雾会不会散去，也不知道这一步之后还有没有下一步。
    但他们尽力了。
    小春说，【虽然找不到什么有用的报道，但我有看到一个有趣的东西，你想看看吗？】桌面上的杂物被一扫而空，无数张被打印出来的报纸刊物被小春规律的摆放在桌上，它们一张叠着一张，每一张都只留下一行字——旭日印刷厂。
    小春说，【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，师大附中南边有个琉璃厂，那是全国书店最集中的地方，新书店、旧书摊全都在那，还有很多出版社，商务印书馆、北新书局、开明书局、中华书局……】为了使谢星河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重点，她又补充道，【北新书局你可能没听过，鲁迅的书就是在那出版的。
    还有开明书局，就是我们现在的中国青年出版社。
    】谢星河在紧跟小春的思路，小春接着说，【而在十几里地以外的郊区，就是当时最大的印刷厂——】小春随意的将指尖放在桌上的刊物上，而那上面密密麻麻的，只有同样的一行字，【旭日印刷厂。
    】谢星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，但他还是等待小春继续说下去。
    【1928年，统治势力已经到达京宁，京宁经济之繁荣、政治地位之高，而文化都是政治经济带动的，你完全可以说，那也是全国最大的印刷厂。
    抗战开始后，他们的仓库被紧急征用为防空洞，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……】谢星河明白小春的意思，这完全可以一试，虽然印刷厂的辉煌不再，但子子孙孙也都好好的存活下来，那个用来当做仓库又用来当做防空洞的地方也没有被摧毁，一个时代的文明在那里吃灰，小春联系到了一个叫做陈跃进的老伯，据说应天旭日印刷厂开到他这就没了，现在在京宁的一个停车场收费。